我该承认放飞你的错误
作品:《水深则灵(骨科1v1)》 起雾了。
别说是山下,就连学校里远处的树林也看不清了,只看得见一阵青灰色,像是橘子上长得青霉。闷热,呼吸间吸进了一条溜滑的泥鳅一样,阻塞气管,又得不到什么氧气。
那群人总会在宿舍门口传来脚步声的时候停住说话,然后在渊推开房门的那一瞬,四散弹开,用米店门口的麻雀形容再合适不过。寝室又陷入一片死寂,渊做完兼职回来洗个脸打算睡午觉,卫生间里又是一地狼藉,她们就是抓这她值日这天给她摆脸色。把满地的面巾纸扫到垃圾桶里,渊叹了口气,还有叁年怎么熬。阳台是朝东的,东面的雾最浓,温热的空气凝结在瓷砖上,一条条滚落水滴形成的水痕很难忽视它的存在。
渊觉得外面的天都低了,压在她的头上,脖颈上传来的向下的重力,她呼吸困难。她好像忽然站在别人的视角看自己的身体,一个僵直的人拿着扫把站在阳台上。从全身各处传来的麻木,她觉得自己不像是一个人了,而像是钻进人类躯壳里的东西,来装作一个人。
这就是拟人吗。
渊爬上了床,用被子裹住了身子,室内温度确实比室外低,她有些冷。是不是冷,她也不太清楚了,她觉得自己应该是冷的。五感像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茧皮,什么都不真切,连脑子也迟钝了。最近周逸远远地和她打招呼他都听不见,直到周逸拍了拍她的肩膀,渊才如梦初醒般惊觉。
“你怎么了?你是不是最近生病了,看着怎么这么像人机。”
渊觉得自己可能没生病,只是不开心,只是开心不起来。留了联系方式的学姐没有联系她,兴许那只鸡真的不是实验动物吧,她想。她总是幻视一只鸡蹲在她目之所及的任意一个角落,柜子顶,书包里,甚至她的枕头下面。定睛看去什么也没有,渊苦笑一声,最近心情不好都出现幻觉了。
她没来由的有一种冲动,她感受着五感被蒙蔽,所以开始追寻疼痛,比如吃很辣的东西辣到嘴唇都肿起来,用手指拧自己的胳膊,甚至她顺了一把水果刀放在床上的置物框里。
本想着割开手臂等血流出来后好躺下睡觉,又想了想不能让哥哥发现,索性挽起长裤在大腿上下刀。她用喷了酒精的纸巾去擦伤口,疼痛像是爆炸一样直冲大脑皮层,还好还好,还是自己的皮囊,她还确确实实地活着。
渊的反常是周逸和周卓提起的,周逸说她总是发呆,感觉灵魂离体的那种呆愣。
“那你知道她最近都发生了什么吗?”
“我只知道她们好像有个人参加比赛,然后渊和导员说是她做的设计图,没有证据被人说成是造谣。”
“那你相信她吗?”
“我肯定相信她啊,我和她做了叁年同学,渊什么人还有比我和菱角清楚的吗!关键是她真的没证据。”
周卓停下了手里给猫草换水的动作,他转身看着周逸:“你有没有她哥的电话。”
“有吧,我看看……”还是上次渊过生日的时候存的。周逸翻出来给周卓:“哥,她是不是生病了。”
嗯。
淼接到电话时还在食堂吃饭,炒土豆片加一碟小白菜。他听见一个男声,迟疑片刻后开口:“你是……”
助听器在接收听筒声音时,不可避免地会出现短暂的电音。
“你好,我是周逸的哥哥周卓,前几天你妹妹来我们医院,但她好像生病了,可能是心理类疾病。”
淼夹起来的土豆片还没放在饭上,筷子一松,土豆掉到了汤碗里,把他前襟溅上了汤。他不可置信地开口:“我妹妹……怎么了?”他好像被东西噎住了,可是他明明没往下咽东西。
“可能她没和你说,她也没和我们说,不过可能真的需要问问她了。”
一个被抽出线头的毛线团,随着毛线越抽越多结构会变得松散,垮塌,最后散落成乱糟糟的一团线。他竟然不知道他的妹妹发生了什么,他甚至不能亲眼觉察到她的变化,如果不是周卓,他可能都不知道妹妹会变成什么样子。
他回想起妹妹拒绝他生日时提出来新海找她的请求,她推脱自己太忙了,等暑假一定给他补上。他曾在几个瞬间对于妹妹的心窥见一斑,可他那时候只是觉得是不健全的家庭造成的,他想着自己用无限的爱去弥补,会不会填满那个空洞呢?
可能在很久很久以前,她站在西瓜摊前用电子秤狠砸那个人的时候,可能在她追着霸凌她的同学打地满脸是血的时候,可能她小时候就出了问题吧。他总是忽视的,他坚信妹妹是不会生病的,他不会让她生病的,是啊她也不会让自己生病,就算是生病了……
他还记得一年前想把妹妹送出去读书,他想把她推出去看更广袤的天际。他真的开始恨自己了,他才是妹妹生病的始作俑者。淼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妹妹开始不让他打电话了,置顶对话框里永远只是他的问候和妹妹回复的只言片语。
电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挂掉了,他第一次没吃完碗里的饭,味同嚼蜡,忽然觉得刚刚咽下去的是蔬菜尸体和水稻尸体。
“周周,哥哥五一去找你吧。”
“我没空啊哥哥。”
“周周听话,周周发生了什么和哥哥说好吗?”
“没有没有,我只是最近心情不好。”
她把头蒙在被子里,哭泣不敢发出声音,任凭眼泪把被单打湿。她何尝不想见他呢,可是见到了真的还能忍得住吗,她不知道,她渴望那个熟悉的怀抱,渴望安心的气息,渴望一个栖息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