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多娇为爷爷奶奶的心计感到震惊。她也是受老一辈宠爱长大的，未曾想到爷爷奶奶在背后还会用这样的心计。听妈妈的口气，她妈妈对老人这些心思似乎是一清二楚，赵多娇略一想，就明白是平时她的父母从来不将这些是非说给她听。
    “你爸现在那间公司，你阿爷呢，一直当成是我们家的。其实哪有什么谁家的，当初公司是你爸和朋友一起搞起来的，你爸虽然出力最多，他那几个朋友出钱出力的难道少了？公司要不是上下团结一心，就你爸一人，也没什么背景，能搞得起来？”
    “但你阿爷就是觉得，那公司是自己家的，也不是没鼓动过你爸把其他几个兄弟都踢出去，你爸肯定是听不进去的，你阿爷这才从你这边下手，怎么说，你都是你爸的女儿，姓赵，不是外人。”
    “你阿爷的心思，我本来也不想说什么，老人怎么说，我们听着就行了，不做就是。我这回生气的是，你阿爷怎么可以把你牵扯进来？”
    “那……”赵多娇迟疑着问，“阿爷阿奶说的那些事……？”
    赵多娇妈妈一声叹气，“你李叔他的儿子，前两年大学，哦大专毕业，要找工作，试了两份工作，但外头的老板都想办法让员工加班，还不给加班工资，变着法的克扣员工工资福利。你李叔他儿子一抱怨，你李叔不心疼上了？想着反正都是给人打工，不如给自家人打工，就把他儿子叫到我们的公司来，你李叔是合伙人，那公司也有他一份力，在那边工作，他和你爸照顾着，总比在外头上班强。”
    她妈妈皱起眉头，闭上眼睛说：“你阿爷知道这件事呢，就有看法了，觉得你李叔安排儿子进公司是为了和你爸来抢，哦哟~！你爸解释了几回，你阿爷嘴上说是听进去了，照现在这么看，不过是为了让你爸安心，背后还是没忘记想做些什么。”
    赵多娇越听，额头都是黑线，看她妈妈头疼的模样，想要安慰妈妈，却不知该从何说起，“妈妈……”
    “其实你李叔就算想要儿子继承什么，也不是什么错，谁不为孩子打算呢？”
    赵多娇来了好奇心，“那妈妈，你和爸爸，你们……”她想问父母对她做什么打算的。
    只听到她妈妈长叹一口气，“你以为你爸这行是好干的么？你李叔的儿子他进公司，一样被你李叔丢去当运输司机，从基层做起，没两天他就喊苦喊累，不是妈妈说你们年轻人不能吃苦，只是你也好他也好，都是家里面娇生惯养的，能吃得多少苦？”
    赵多娇还是想反驳的，她从小跟着爸妈跑货，不是不能吃苦的人，可她妈已经说了下去。
    “卡车司机这行，挣得就是个辛苦钱。为了赶交货时间，几天几夜都得在路上。一天吃喝都不定时，更别提洗澡上厕所这些都是麻烦事。要不然你李叔的儿子没几天就喊辛苦，再说你一个女孩子，麻烦的事更多，更吃不消。”
    赵多娇还是有些不服气，想反驳这是刻板印象，但看母亲头疼的样子，还是乖乖闭上嘴，咽下反驳的话。
    “你李叔本来想锻炼儿子呢，一听儿子喊苦，就打发他上行政班了，现在工资虽然一般，但家里有底子，至少温饱不愁，人也安全，你李叔也是什么都不愁了，就等着给他儿子找个媳妇成家呢。”
    “你李叔是不舍得他儿子吃苦，但自己是一点都没少吃苦。这行怎么样，你爸和几个兄弟都一清二楚。别说司机干得辛苦，就是你爸，现在去外头，外人给面子叫个赵老板，别看喊着是赵老板，你爸去追讨那些老板欠的货款，一样得在别人面前给当孙子。”
    “那些老板，”她妈冷笑一声，“看着人模狗样，平常花天酒地就有钱，等到要他们给员工发工资，或者让给你爸结清货款，就一个个哭天抢地说自己多穷，没有钱。说是欠钱，哼，一个个欠钱的比债主还大声，这年头，欠债的比债主神气。”
    “你爸对这行有多难干一清二楚，你觉得，你爸会忍心你去吃这个苦？”
    “我们生女儿，养女儿，又不是叫女儿吃苦来的！”
    她妈抱着手臂说，“你李叔他儿子是大专毕业，现在找工作又难，大学生也不如以前金贵，就是找到工作也好不到哪里去，你李叔这才让他儿子进的公司，不然，你以为你李叔很乐意么？”
    “但你和他不一样啊，”赵多娇妈妈带上自豪的口气，“你成绩什么时候差过？你从小就没让我们为你读书发愁过。你既然会读书，又是个女孩子，去考公当老师哪个不是稳定的出路，哪个不比到你爸那去工作强？”
    赵多娇心里五味杂陈，“妈妈……”
    “你说你喜欢摄影，那我们想着，你就去学咯，有自己的梦想和追求是好事，只要是你自己喜欢的，你选的，我们作为你的父母，肯定是要支持你的啊。”
    “至于你以后的工作，你要是能干呢，就自己闯出片天，那是你自己的本事，爸爸妈妈当然为你骄傲。但你要是去闯了，闯不出什么名堂，又或者像你李叔的儿子那样，在外头混得艰难，那这不还有我们吗？我们有那家公司在，你要是在外头难过，也可以回家来，有爸妈给你撑着，总不会叫你挨饿。”
    赵多娇这下感动得更是不知道如何是好，只一味叫着“妈妈！”
    “所以我气你阿爷阿奶，怎么可以因为自己的心思把你牵扯进来，他们有没有把你的梦想当回事？”
    一提到梦想，赵多娇的委屈就涌上心头。她还以为自己是为了父母，为了家庭才做出的牺牲，到头来，不过是因为老人的私欲。她一想起她奶奶当初的说法，“你以后要学点有用的”，现在一想，原来在老人的眼里，她那个长达好多年的摄影爱好不过是不实用的，再一对比她爸妈一贯的支持，赵多娇的眼眶有点泛红，感觉自己倒像是成了狼心狗肺的那个。她正委屈，脸颊上的肉一疼，是她妈上手捏她的脸颊，板着脸教训。
    “你也真是的，你阿奶不让你说，你就真的不说。这么大的事，居然不告诉你爸妈一声，就自己做主了。”
    赵多娇疼得连忙求饶，喊了好几声“妈妈！”，还不住求饶，“我错了！我错了！妈妈！我知道错了！”
    说完以后她自己都觉得郁闷，“那我这些牺牲到底是为了什么？”
    她妈哭笑不得，不肯松开捏女儿脸颊的手。她这女儿养了这么多年，白白胖胖的，脸上的手捏着实在太好玩了——她女儿吃瘪的表情也很好玩，难得欺负女儿一回，她妈有些上瘾，都舍不得松开了。
    “这件事呢，就是在教育你，有什么大事得记着和爸爸妈妈商量，爸妈是不会坑你的，你记下了不？”
    赵多娇点头如小鸡啄米，“记下了记下了，妈妈，我记下了。”
    她妈这才满意松开手，然后亲昵地去握赵多娇的手。
    “也还好你这次有这么个机会，你也想转系，现在把话说开了，你也知道爸爸妈妈的心思，你记着，你爸妈是有骨气的，再穷再难，我们都不至于要到牺牲小孩的份上。你想转系，那就转，想学摄影，那就去学，别说爸妈现在供得起，就是供不起，我们也一定会想办法供你到底！”话说到这，她妈豪气顿生。
    赵多娇感动得直抱住妈妈，“妈妈，谢谢你们哇！”
    她妈也享受着女儿的拥抱，“傻孩子，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。”
    “既然话说到这了，这件事抽时间我也得去告诉你爸。让你爸去和你阿爷阿奶谈一谈。”
    “呃……”赵多娇有些慌，“妈妈这样不好吧？”
    她妈翻了个白眼，“有什么不好的？你阿爷阿奶既然做得出这种事，也该知道做任何事得有后果。”
    “但是……但是……”赵多娇着急起来，担心家里会因为她闹起什么矛盾。
    “但是什么呀，”她妈说，“事儿是你阿爷阿奶自己干的，你爸是他们的儿子，这件事本来就该由他去解决。你现在都上大学了，年纪也大了，说不定过不了几年就得嫁人了。那今天妈妈就给你上上一课。”
    听到嫁人两个字，赵多娇瞬间想到某人，面颊泛起淡淡的红色。
    “你以后要是和谁结婚，记得万一和公婆有什么矛盾，别一个人傻傻出头，叫你老公去解决，你老公是公婆的儿子，怎么闹矛盾，公婆都不会和儿子太计较。要是你老公不肯，说明也不是什么靠谱的人，那要我说，趁早离！”
    “呃……”赵多娇张开嘴，又抿住唇，欲言又止。她还没太长远的打算，但是妈妈这样一说，她脑子里蹦出某个人的名字，说起来，她只听过蒋洄提过一次爸爸，再没听过他提到家里什么人，一发现自己不由自主想到了蒋洄，赵多娇忙尴尬地咳嗽起来，怕妈妈看出什么，她急忙转移话题，“妈妈~”她撒娇，“其实我在现在这个专业也不是没有好事的呀，你看，我认识了大小姐和阿楠，她们对我都很好，还有我们整个寝室，气氛都不错的，很少有像别的寝室一样闹矛盾。”
    其实还有一件好事，就是遇上那个人。只是赵多娇羞于向妈妈提起，所以她就默默放在心里加上这么一句。
    “哼，”她妈单手抱着她，“我女儿那么好的人，谁能和她闹矛盾啊？要是有人和她闹矛盾，肯定是那个人的问题。”
    “嘿嘿嘿。”赵多娇乐得，抱着母亲一直撒娇，不肯放手。
    赵多娇转系的事如此也算圆满解决，这对母女在客厅母慈女孝了好一会儿，抱够了，赵多娇才撒手，回自己的房间。她躺在床上，回想着和妈妈的谈话，再回想起阿爷阿奶找她谈话那天的情形。虽说那是带过她的爷爷奶奶，要说恨，那也不至于，但是和父母一对比，她就能看出其中支持她和不将她的梦想当回事的差别，对爷爷奶奶的心思多少带上几分微妙。她对转系这件事本来还有点心理障碍，结果搞了半天，原来不过是一场乌龙。
    她肯定是不能找爷爷奶奶算账去的，没必要，就像她妈说的，毕竟是老人家，也不能做什么，要做什么，也是她爸去做。她爸的身份，年纪，都要比她合适的多。她现在既然能转系，继续学摄影，也就不太好再和老人计较什么。
    她一边自己吐糟，一边找出回家前从辅导员那边领的转系表格，拿去给妈妈签字。她妈签字时乐不可支，开了几句玩笑话，说赵多娇闹了半天，还是要回去学摄影。赵多娇越发无地自容，只有内心为自己默默哭泣。拿着表格回到房间后，她开始准备整理第二天回学校的行李，整理过程中，她还是有点气，主要是气自己，就这么傻傻被人当枪使，闹了这么个乌龙，于是随手把自己的微信名改成乌龙娇。
    要整的行李没有多少，赵多娇纯粹是为了给自己找点事做，好不至于一直为一件事纠结。她合上行李箱的盖子，刚准备往床上躺，解锁手机，打算和大小姐郑楠她们聊起这件事。郑楠是一定会安慰她的，但大小姐肯定会吐糟她。赵多娇抹了把泪，做好被大小姐上一课的准备——被说教也是她赵多娇活该。这时候微信一条消息引起她的注意力。
    溯洄从之：怎么改名了？
    他还发个小黄脸问号的表情。
    赵多娇捧着手机，屏幕荧光照出她那张发红的脸。
    他居然注意到了……
    她改了名字才多久啊，就被他注意到了？
    这算什么？说明他挺关注她？
    这个想法一冒出来，赵多娇就小小地尖叫起来，怕引起妈妈和阿姨的注意，她连忙捂进嘴，但笑是怎么都止不住的。
    乌龙娇：也没什么，就是最近发现原来是自己闹了场乌龙。
    她发出一条消息，想着要不要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告诉蒋洄，想了想，最后决定还是不说。这是她家的矛盾，没必要和他提。但是经这么一想，她想起来也是蒋洄先前提醒她可以和父母聊一聊，遂又发了一句。
    乌龙娇：对了，转系的事和我妈聊过啦，她和我爸都同意的。上次也是你提醒我的，谢谢你哦。
    蒋洄很快发来消息。
    溯洄从之：没关系，你不用这么客气。
    赵多娇一个劲地笑，考虑着应该回些什么，她很快有了一个主意，大胆又小心翼翼地发过去一句。
    乌龙娇：还是要感谢你的，什么时候请你吃饭，好吗？
    溯洄从之：好。
    他还发来一句玩笑话：只是说这么几句话就有饭吃，我还是赚了。
    转系的事如此顺利，又如此顺利地和蒋洄约了一顿饭，赵多娇捧着手机痴痴地笑，乐得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打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