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然，与其说是在帮魏阶，倒不是说是在帮他自己。
    因为这些事他想做，也必须去做。
    一次霓阳之行，让魏阶看到了官僚体系的腐败，也看到了民生艰难。徐亮的案子，更是让他意识到朝廷、地方官员、富绅大户，形成了各种繁杂的利益交叉网。已经渗入这个国家各个脉络，捆绑着她的呼吸、侵吞着她的血液，榨干着她的养分。
    他仿佛能听到这个国家垂垂老矣地哼气声，听到她在挣扎在哭泣——在那一刻，深藏在魏阶体内、从不曾消失的为官初心，被重新唤醒了。
    他知道，一旦走上了这条路，就再也无法回头，甚至是粉身碎骨。可有些事情，总得有人去做。
    魏阶以为自己会害怕。
    但恰恰相反，他感到无比的振奋，胸腔里的血液沸腾着、咆哮着。他焕发出了从未有过的生机和活力，仿佛过往那些年都白活了。
    魏阶忽然想到了前首辅杜寒秋。
    他似乎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都在说，杜首辅明明身子骨不太好，经常生病，但处理起公事来永远那么精神抖擞，就跟个战士似的。
    魏阶如今终于能明白是为了什么了。
    比起在内阁与其他阁臣明争暗斗，为一时的胜败患得患失。还不如趁着自己在这个位置上，身体也不算太糟糕的时候，豁出去大干一场！
    而魏阶这个人，也是一旦确定了自己的道路，就要坚持走下去的人。
    这时候，井宾又道：“圣人这次答应魏阶所请，也挺超乎我意料的。”他还以为承安帝又会斟酌许久，在朝堂上商量来商量去，没有两个月也商量不出个结果。
    不成想，他自己直接就拍板了。
    然而这一次，井宾是真的没等到杜晚枫的答案。
    杜晚枫打了个呵欠，将最后一个栗子剥好，便单手支着脑袋小憩起来。
    “公子今日要不要先休息？这些情报明儿再看？”“不，我眯会儿，一会儿醒来就看。先生，走时莫忘了把栗子带走——”井宾想着，公子亲手给他剥的栗子，怎可能忘？
    “是，公子。”
    井宾放轻动作站了起来，等他准备离开时，杜晚枫脑袋已经一点一点，就跟小鸡啄米似的了。
    第四百七十二章 智慧的长者
    在承安帝同意魏阶的奏请后，他便开始了从朝廷到地方一系列大刀阔斧的改革。
    魏阶主抓的重点先放在吏治整顿和监督这块。
    他认为，大闽王朝官场主要存在三大弊病，而且由来已久。
    一是党同伐异、相互倾轧。权臣之间利益的博弈是看不见的腥风血雨，他们之间的较量对江山社稷和国计民生都有着重大影响。
    可往往这些权臣，将自己或者他们小团体利益置于整个王朝之上。
    二是贪赃枉法、舞弊成风。大闽王朝官场风气这些年越发恶劣，一个霓阳，近六成官员都被牵涉进了徐亮的案子，可想而知对于许多官员来说，贪赃枉法已经成了一种再基本不过的操作了。区别是贪多还是贪少，嘴脸有没有那么难看，是不是最后还要裹一层遮羞布等等。
    三是官员怠忽职守，相互推诿。这一点比贪赃枉法还要普遍。
    魏阶曾气笑着对杜晚枫等人说：“你们可曾见过最高学府国子监出身的一问三不知，考核交出的是白卷？可曾听过太仆寺那些管马政、专司养马的养出的却都是劣马？还有钦天监的压根不懂天文……我都见过，还不少呢。”
    面对官场上种种迷惑操作和混乱局面，魏阶从承安帝那里得到允准后，便开始卓有成效地一点点去肃清不正之风。
    主要从两个方面入手，奖和惩。
    奖便是奖赏，对那些表现突出又清明廉洁的官员，魏阶不吝啬表彰，大肆宣扬他们的德行和操守，并且将这些人树立成榜样，鼓励其他官员仿效学习。
    这个操作是不是有点熟悉？
    几年前，杜晚枫和吕继舜去徐州根治黄患时，对那些捐钱捐物修缮河道的人们就是这样干的。
    当然，这个操作也不是他一个人会。但魏阶在具体操作方面还真从小杜公子这里汲取了不少经验，不说别的，就他那花式夸赞别人的技巧，比其他人毫无新意的一些用词要更加鼓动人心。
    而惩，便是惩罚。面对混乱的官场和越发动乱的民间，加大刑罚惩戒力度。尤其是那些贪官污吏，依法处置、杀一儆百、绝不徇私！
    几乎每一个人都感受到了一场风暴即将到来。
    而风暴过后，这个国家是会变得更好，还是更乱，目前尚不可知。
    不少人都将目光投向了承安帝。
    这位幼时登基的小皇帝，这些年是成长了些，也做了不少事。
    但在一些有识之士眼中，承安帝就像是那头在风口上的猪。这个比喻不太恰当，也非常冒犯他们的圣人。当然，他们也只敢在心里想想，是怎么都不敢说出来的。
    可他们的确对此深表怀疑。
    就譬如一点：魏阶拿出了前所未有的决心，为了整顿吏治断绝了自己的后路，那么承安帝呢？他又能拿出多少魄力？或者说，他能支持魏阶多少？
    像魏阶这种情况，他面对的不只有无数凶残的敌人，他得时刻警惕着赐予他权柄的圣人——
    冯纶也曾陷入了深深的担忧中。
    他最担心的倒不是圣人对大人不利，而是承安帝的优柔寡断还有左右摇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