50:痛苦是永恒的,欢乐才是偶然的
作品:《系统说你身边全是病娇np》 这个夜晚,注定有人欢喜有人愁。
没有开灯的卧室里,躺着一个人。
旁边,手机屏幕亮着刺眼的光,界面停留在“安婉”的名字上。
他已经给安婉打了好几个电话,始终无人接听。
不安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,勒得他喘不过气。满脑子都是失控的胡思乱想:安婉会不会被绑架了?像小时候那样?还是……出了交通事故?
他明知这些念头发生的概率微乎其微,只要冷静下来就能看清,可他就是控制不住。
面对魏安婉,他平日里引以为傲的理智和冷静瞬间土崩瓦解,仿佛中了某种魔咒。
他根本无法像往常一样,条分缕析地梳理自己秘密建立的公司最近惹了谁,魏安婉的大哥魏安远树了什么敌,或是自己那个父亲可能带来的麻烦。
那些运筹帷幄的思考,在那一刻,被碾得粉碎。脑子里只剩下“绑架”、“割断喉咙”、“鲜血”这些狰狞的画面,疯狂搅动,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。
他甚至担忧到给安婉的班主任打了电话,得知她早已放学回家。实在无计可施,犹豫再叁,他还是拨通了魏安远的电话。
对方只冷冷撂下一句“人在我这”,便挂断了。
他没在意魏安远的冷淡。只要得知心尖上的人安然无恙,悬着的心便轰然落地。
他回到悄悄租住在安安对面的大平层卧室里,再次点亮手机屏幕。
可是……为什么安婉还没有回复他的消息?
即便是和魏安远聊天,也不至于连手机都没空看一眼吧?
他蹙着眉,一丝疑虑尖锐地划过心头。然而,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如同汹涌的潮水,瞬间将那点不安拍回意识的边缘,沉入暂时不愿深究的暗礁之下。
他太需要这份确认的“安全”来安抚自己濒临崩溃的神经了。
直到此刻,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方才有多么不理智。
他坐在空无一人的屋子里,连灯都忘了开,黑暗中忽然嗤笑一声。
安婉身边,且不说魏安远暗中布置了多少保镖,就是他自己,也在她的手机里悄悄植入了定位程序。
怎么当时竟完全没想到用定位呢?
是啊,怎么就忘了用。
这巨大的破绽,像一记闷棍,狠狠敲在心上,更敲开了记忆的闸门。 像极了幼时面对父亲拳头时大脑的空白,那种能将一切理智碾碎的、纯粹的恐惧。
就这么,想到了过去。
他自小时候就喜欢上了魏安婉,那时还是个软萌的小团子,看起来毫无攻击力,被训一句,骂一声,就能红了眼眶,娇气的不行,更不用说被幼儿园的小孩子推倒在地了。
可,就这么一个总是躲在身后的孩子。
在自己被自己的父亲拿长棍抽打时,还是能立马站在自己身前。
明明更害怕的是她,明明流着眼泪的是她。
思绪牵引着脑内的神经抽搐,深层的疼痛让他忍不住蜷缩起身子。
又想到了自己柔弱的母亲。
自己的母亲软弱无能,甚至于有时候会和暴力狂的父亲一起殴打自己,亦或者当她在丈夫面前受了气,转头就会撒在自己身上。
所以……从小到大,他从没有遇到挺身而出。
语文课,老师教自己,别人遇到了困难,要挺身而出,做一个英雄。
可我,为什么没有遇到这样的英雄?
他问了老师,老师怎么回答他的?让他想一想,哦,老师说,如果你挺身而出了,不就有英雄了吗?
他后来的确如此做了,站在自己被打倒的母亲前。
可是他遭受到了什么呢?父亲说,滚开,小杂碎还敢拦老子。于是父亲一把打倒了自己,继续殴打母亲。
而母亲呢?在父亲发泄完后,哭着扇了自己一巴掌,说,都怪你,要不然早点就能结束的。
所以,当那个颤抖的小身影固执地挡在自己面前时,自己只觉得荒谬。这世上竟还有人,为一个连自己母亲都不曾保护过他、他也放弃了保护任何人的人,去当那飞蛾扑火的英雄? 为什么会有人明知结果,还飞蛾扑火?
明明自己,都不去当英雄了啊。
所以自那以后,他再也不需要英雄,除过魏安婉。再也不做英雄,除对魏安婉。
而在遇到自己英雄的第十叁年后,他终于拥有了他的英雄。
这念头像一剂强效的粘合剂,让那颗仿佛被锤烂的心,艰难地、一点点地开始愈合。
他认命地想着:就这样吧。
就算是自己输了,也心甘情愿。
在爱情里甘于落败的一方,总是如此不耻地觊觎着对方的美好。
他自认是卑劣的偷窃者,肮脏的伪装者,却已无法回头。
这辈子再也不会遇到像魏安婉这样的人了,也再不需要遇到这样的人了。
如果这是一种病,那就让他痛吧。
然而,思维的引擎一旦被触发某个关键点。
比如这次,或是安婉某个细微的表情,或是记忆深处某个模糊的痛点,便会自动强制启动。
黑暗中,思维的光标在庞大的记忆数据库里疯狂检索、比对、关联。
被锁进卧室、衣橱、地下室的画面一帧帧闪过;父亲酒气熏天的脸,母亲反复强调的“理解”。
每一个细节都被调取出来,剥离掉情绪的外衣,只留下冰冷的行为参数:时间、地点、触发条件、对方的反应模式。
他总是不理解。
比如,为什么父亲今天回来了,就会毫无征兆地大发雷霆,扇他一巴掌?
可是,必须找到原因。
不是吗?我们必须找到原因。
不是为了原谅,是为了预测,为了推演。
母亲给出的“原因”是什么?“他脾气就是不好,都怪我当年……他只是喝了酒。”
原来喝了酒,别人就会打他?
这种粗糙而荒谬的归因逻辑,曾是他童年唯一的答案,直到上了初中,他才逐渐看清父母解释的可笑与无效。
他的母亲总是不厌其烦地向他灌输:“宝贝,你要理解你的父亲,他在外面很辛苦的。”
这句话像一剂苦涩的药水,顽固地卡在他的喉咙深处,无法真正吞咽消化以治疗内在的伤痛,却不断在唇齿间回荡,苦得他发不出声音。
理解?
这个词,真苦啊。
然而,‘理解’是他能找到的唯一救命稻草。如果无法理解这无端的暴力,无法预测它何时降临,他就永远活在未知的恐惧中,像待宰的羔羊。
于是,‘理解’在他这里,被异化了。它不再是情感的共鸣,而是冰冷的解析。
理解就是逆向工程人类的行为逻辑。
换位思考?不,是换位建模。共情移感?不,是输入变量,推导输出。
目的只有一个:在纷繁混乱中抽离出一条冷静的因果链,以此为基石,筛选自身行为,进行最优预测。
那一瞬间,真实世界温情脉脉的面纱被彻底撕开,露出其下精密运转却冰冷无情的齿轮。
于是,为了“理解”,他逐步异化成了一个信息囤积者和逻辑架构师。
他开始挖掘父母恩怨的每一个碎片,试图为每个人构建精准的思维模型。这工程庞大而永无止境。
任何一个触发点,一句话,一个场景,甚至一种相似的气息,都能瞬间激活整个分析网络。
一旦开始回忆某件事,大脑便自动进入多线程作业:检索关联事件、交叉比对信息、更新行为模型……
他很难中止这个进程,如同无法命令心脏停止跳动。
思维的引擎一旦轰鸣,便只能等待燃料耗尽,或者被新的、更强烈的指令覆盖。
所以,他常常失眠,恰如此夜。
痛苦是面对这世界永恒的感受,欢乐才是偶然的。
他枯坐到凌晨,在不开灯的房间里,独自一人。
这已是常态。
只不过有时候就是这样,没办法。
痛苦是这个世界永不休止的丧钟。
他的灵魂早已浸透了这苦涩。此后凡遇生命中新的痛楚,大脑的分析系统便会率先拉响警,不是情感的悲伤或绝望,而是分析程序的强制启动。
“理解!预测!”
如同被植入底层的核心代码。
是的,理解。
终于,当天光刺破黑暗,那彻夜轰鸣的思维引擎才在精疲力竭中渐渐停息。这一夜的失控、恐慌和被迫重温的地狱,像一盆冰水浇醒了他。
仅凭他隐秘的关注和那小小的定位程序,远远不够。
他需要更强大的力量,更稳固的堤坝,才能圈住他生命中这唯一的光,隔绝所有可能将她夺走的阴影。 他打开手机,目光落在那个新添加的联系人上,扫过对方的信息:
“我们联手吧,沉澈。”
指尖微动,他最终回复了一个字:
“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