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真的什么都愿意做?
作品:《十一点醒》 酒吧里的光线暗得恰到好处,霓虹灯管在天花板上弯出暧昧的弧度,将空气染成迷离的紫蓝色。
震耳的音乐被厚重的地毯吸去大半,只剩下鼓点闷闷地敲着,衬得角落里的动静格外清晰。
谢醒刚在卡座坐下,身上的黑色外套还带着点夜风的凉意。
衣服是最简单的款式,拉链拉到顶,只露出一截干净的脖颈。
袖口随意卷到小臂,露出手腕上一块样式低调的机械表。和他的人一样,看着自然,却透着股不容错辨的利落。
他刚坐稳,一道影子就风风火火撞过来。
“你终于回来啦醒哥!”
陈重阳几乎是扑过来的,胳膊张得老大,眼看就要往谢醒身上贴。
他今天穿了件洗得白色的牛仔外套,扣子松垮垮敞着,头发抓得很有个性。
一双眼睛亮亮的,眼尾微微上挑,笑起来痞气里混着点少年人的鲜活帅气。
谢醒皱了下眉,抬手按住他的肩膀,力道不轻,声音也冷:“老实点。”
陈重阳被他按得一滞,随即就顺着劲儿往旁边的沙发上一瘫,非但不恼,还冲谢醒挤了挤眼睛,坏笑起来。
“可算把你盼回来了,今个儿必须好好宰你一顿。”
说着就扬手冲吧台喊,“阿成!来杯‘日落大道’,要最烈的那种!”
那是酒吧里出了名的贵价酒,甜腻的果香裹着后劲十足的烈酒,正合陈重阳这种爱热闹又贪新鲜的性子。
阿成应了声,陈重阳才转头看谢醒:“醒哥你喝什么?”
谢醒的目光扫过吧台,没犹豫:“黑咖啡加威士忌。”
阿成很快把两杯酒送过来。
陈重阳的“日落大道”装在高脚杯里,橙红渐变的酒液上飘着层薄冰,看着花哨。
“嘿嘿,我超喜欢这个!”陈重阳抿了一口。
阿成也做好了谢醒的那一杯。透明的玻璃杯,深褐色的液体沉在杯底,只有冰块碰撞时发出轻响,安静又冷冽。
谢醒捏着杯子,酒液带着咖啡的苦和威士忌的烈,滑过喉咙时烧得人一凛。
他把杯子往桌上一放,看向正咬着吸管嘬酒的陈重阳。
“醒哥你找我干嘛?你那些破事都处理好了?”
谢醒指尖在杯壁上敲了敲,声音里带着点没压下去的烦躁。
“老爷子那边的事没处理完。”
一想到在那位手底下做事,处处受掣肘,他就觉得心口发闷。
谢醒顿了顿,调整了下语气,换了个话题:“我找你,是想问问夏应京。”
“夏应京?!”陈重阳猛地拔高了声音,吸管“啵”地从嘴里滑出来。
他身子往前探了探,手舞足蹈地说。
“那可是我的好朋友!我们天天晚上打游戏,他特别厉害,每次都能把我带飞……”
陈重阳絮絮叨叨说个没完,全是些游戏里的琐事。
“他身高183,吃饭不吧唧嘴,睡觉不打呼噜,哦!对了,他还会弹琴,弹得可好听了!”
陈重阳说得起兴,手还在半空比划着弹琴的姿势,手指翘得老高。
语气轻快得像在说什么有趣的笑话,半分没往重点上靠。
谢醒闭了闭眼,实在没法忍了。陈重阳一扯起来就没边,关键的一句没有。
他耐着性子:“弹琴!”
“对啊!”
陈重阳点头如捣蒜,眼睛亮晶晶的,“特别厉害,国际大奖拿了好几个。”说到这儿,他总算看出谢醒脸色不对,收了嬉皮笑脸,语气正经了些。
“醒哥,我知道你想问什么。”
陈重阳喝了口酒,杯壁上沾了点痕迹。
“时一……她和夏应京每天放学都在琴房练琴。”
“我也是这几天才知道的。”
谢醒没说话。酒吧的光落在他脸上,一半亮一半暗,看不清表情。
眼底翻涌着什么,像憋着场没爆发的雷雨。
他这样一声不吭的样子,比发火时更让人发怵,连旁边的陈重阳都下意识收了小动作。
“哎呦!”
陈重阳缓了缓,试着劝了句。
“你也别总把时一管那么严了,小姑娘家家的,弹弹琴多好啊,又不是干别的。”
他瞥了眼谢醒的脸色,又补了句。
“时一性子柔柔的,说话细声细气,谁见了不喜欢?跟夏应京在琴房待着,看着倒也……挺配。”
话里话外都在点着谢醒,那点暧昧的火苗明晃晃地摆着。
陈重阳顿了顿,又说:“还有,你把时一,一声不吭带走,时家都快疯了,这几天到处找人呢。”
谢醒没接话,从兜里摸出烟盒,抖出根烟叼在嘴里,打火机“咔”地一声亮了,火光映亮他紧绷的下颌线。
他吸了口烟,缓缓吐出烟圈,声音裹在烟雾里,听着有些模糊。
“在她没认识到错误之前,我不会放她出来的。”
“哼,”陈重阳撇撇嘴,“我才不信,时一那性子,能乖乖听你的?不闹吗?!”
谢醒苦笑了一声,指尖的烟抖了抖,烟灰落在地毯上。
“闹啊,闹得特别厉害。”
脑海里不由自主浮出时一的样子。
小姑娘红着眼圈,眼泪一颗接一颗往下掉,攥着他的衣角求他,声音哽咽着求他放自己出去。
那张哭得满脸是泪的小脸,明明该让人心疼,他却偏偏喜欢得要命。
喜欢看时一依赖自己,喜欢看她只能对着自己哭,喜欢这种将她牢牢攥在手里的、近乎残忍的快感。
陈重阳看着他这副样子,眼神复杂,笑了笑:“醒哥,时一遇到你,还真不知道是不是幸运。”
谢醒的心猛地一沉。幸运?
他自己也不知道。
他不敢想,要是时一真的不闹了,真的对他死了心,要是有一天她从自己身边离开,跟着别人走了。
就像跟着夏应京在琴房里弹琴那样,轻松又自在——他会怎么样?!
他大概会疯。
所以他只能这样,用最笨、最狠的方式把时一留在身边,哪怕时一恨他,哪怕她闹,至少时一还在他能看见的地方。
谢醒没说话,拿起桌上的酒杯,仰头把剩下的酒全喝了。
烈酒烧得喉咙发疼,却压不下心里的乱。
他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个黑色的礼盒,往陈重阳面前一放。
陈重阳立刻凑过去打开,里面是块百达翡丽的腕表,银色表盘在光下闪着低调的光,logo清清楚楚。
他眼睛一下子亮了,刚才那点凝重全散了,咧着嘴笑:“醒哥!这是给我的?谢谢你醒哥!么么!”
谢醒没理他,掐了烟,起身就往外走。
外套的拉链蹭着衣领,发出轻微的声响,他的背影很快融进酒吧门口的阴影里。
陈重阳捧着礼盒,看着桌上没喝完的酒,轻轻啧了声。
黑色的宾利悄无声息地滑入半山别墅的车库。
谢醒熄了火,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悬了片刻,还是点开了那个熟悉的监控界面。
画面里,时一缩在那张窄小的单人床上,整个人被被子裹得只剩个小小的团。
被子边缘颤巍巍地动着,能看见她露在外面的一小截手腕,细得像一折就断,指尖却死死抠着被角。
“呜呜醒哥……放我出去好不好……”细弱的哭声顺着监控飘出来,带着浓重的鼻音,一遍又一遍,撞得人心头发沉。
“我不跟夏应京说话了,我也不弹琴了……你让我出去吧……”
这两天,他每天按时来送吃的。饭刚搁在地上,门还没完全推开,时一就会从床上弹起来,赤着脚扑过来。
时一总是先抓住谢醒的袖口,指尖冰凉,带着地窖里的潮气,然后仰起脸看他。
眼睛红得像浸了水的樱桃,泪珠子挂在睫毛上,一眨就掉。
“醒哥,我求你……我不想在这……”
时一声音抖得厉害,鼻尖也红透了,“这里太黑了,我害怕……”
身子往他怀里靠,把脸埋在他胸口蹭,眼泪洇湿了他的衬衫。
“我会听你的话……真的!”她反复念叨着,像在哄自己,又像在求他。
“你别把我关在这儿,好不好?”
可谢醒每次都只是轻轻推开她,拿起空了的碗,转身关门。
门“咔嗒”落锁的声音里,总能混着她压抑的啜泣。
谢醒按灭手机,推开车门。
夜风吹着树叶沙沙响,他却没往主楼走,脚步拐向了通往地窖的小径。
厚重的木门被推开时,发出沉闷的声响,外面的光亮顺着门缝挤进来,在地上投出一道细长的光。
被子里的人猛地僵住了。过了好一会儿,时一才慢慢掀开被子,露出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。
她眨了眨眼,看清门口的人影,嘴唇哆嗦了一下,眼泪“唰”地就下来了。
“醒哥……”她哑着嗓子喊,声音又轻又慌。
时一慌里慌张地往床下爬,膝盖磕在床沿上,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,却顾不上揉。
光着的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,她打了个寒颤,还是手脚并用地往谢醒跟前挪。
膝盖在地上蹭出两道红印,她也不管,伸手就攥住了他的裤脚。
“谢醒,你终于回来了……”
时一仰着头,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,滴在他的裤腿上。
她睫毛湿哒哒地粘在眼皮上,眼睛肿得只剩条缝,里头没了往日的光,全是怯生生的恐惧,看着可怜又无助。
“你带我出去吧。”时一往他腿边凑了凑,几乎是趴在地上。
“我再也不闹了,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。我不会跟别人说话,也不偷偷跑了,我会一直和你在一起……”
时一用力拽了拽他的裤脚,指尖因为用力泛白。
“这底下有声音……”时一声音压得更低,带着后怕,“晚上老有‘窸窸窣窣’的声音。”
“我不敢睡……我一闭眼就黑,什么都看不见……”
她说着,眼泪掉得更凶了,肩膀一抽一抽的,“我怕……醒哥,我真的怕……你带我出去吧,我求你了……”
时一伸出手,想去碰他的手,指尖快碰到时又猛地缩了回去,像是怕惹他不高兴。
“呜呜呜我给你道歉,我真的知道错了。”
时一哽咽着,话都说不连贯了,“你别生气了……把我带出去,哪怕关在楼上房间里,我也可以……”
谢醒垂眸看着她。她头发乱糟糟的,脸上还挂着泪,嘴唇干裂起皮,跪在地上的样子,卑微又可怜。
心里那点的火气,像是被她的眼泪泡得发软了,竟生出些说不清的意思。他没说话,弯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。
时一吓了一跳,下意识往他怀里缩了缩,小手紧紧抓住他的衣领。
她不敢动,也不敢哭了,就那么乖乖靠在他胸口,鼻尖蹭着他的衣服,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和酒味,竟莫名觉得安心了些。
谢醒抱着她穿过走廊,进了主卧的浴室。他把她放在浴室的小凳子上,转身去拧浴缸的热水开关。
温水“哗哗”地流进浴缸,很快就漫起一层薄薄的水汽,带着点沐浴露的清香,驱散了些地窖里的寒气。
谢醒转身看她,她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,小手攥着衣角,眼睛怯生生地看着他。
“脱衣服,”他声音放轻了些,递过去一条干净的浴巾,“我帮你洗澡。”
时一愣了愣,才慢慢抬手解衣服的扣子。她手指还在抖,解了好几下才解开一颗。
谢醒没催,就靠在门框上看着,直到她慢吞吞把衣服脱下来,他才走过去,扶着她的胳膊,把她放进浴缸里。
温水漫过身体,暖意一点点裹上来,时一舒服得轻轻叹了口气,紧绷的身子也松了些。
谢醒拿起旁边的浴花,挤了点沐浴露,揉出泡沫,然后蹲下身,轻轻擦过她的胳膊。
时一吓了一跳,想往后缩,却被他按住了。
“别动。”声音不重,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。
时一怕谢醒生气,会再次把自己关进那间屋子。她只好乖乖不动,任由他帮她擦背。
谢醒的动作很轻,指尖偶尔碰到她的皮肤,带着点凉意
她却没像之前那样怕了,只是低着头,睫毛在水汽里轻轻颤着。
浴室里很静,只有水流的声音,还有他偶尔低声的吩咐
“低头”。时一乖乖听着,洗到一半,她偷偷抬眼看他,他正专注地帮她擦着脚踝,侧脸在水汽里显得柔和了些。
时一抿了抿唇,没在说话。
谢醒用浴巾把时一裹好抱着她走出了浴室。
“醒哥我会好好听你的话……别把我丢进那个房间,我什么都愿意做。”
谢醒挑起她的下巴,语气认真:
“你——真的什么都愿意做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