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月

作品:《做狗(SM, 羞辱)

    徐安伸手去扶魏锋的时候,清楚地感觉到他的身子一僵。冷汗沿着他的鬓角而下,衬衫的前襟都已经湿透了。他仍倔强地用一只胳膊撑着地面,像是想维持最后一点体面。但下一瞬,剧烈的疼痛从胃里翻涌上来,力气在瞬间被抽空。
    他被迫把重心压在她肩上,整个身子都微微颤抖着。那姿态里没有抗拒,反而带着一种无可奈何的依赖。
    徐安感受到了那份依赖,若有若无,却又真实到让她的心里微微松动。可她神情依旧冷淡,目光一转,示意魏锋的助理上前。
    助理几乎是跑上来的,他还处在刚才那一幕的震慑中,慌乱地用力托住魏锋的另一侧身子。
    魏锋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,却没有出声。灯光下,他的眼神沉沉,像是被困在一道幽暗裂缝里。
    厚重的门在身后关上,笑声与酒气顷刻间被隔绝在另一边,没有人再拦他们。空气忽然安静了,只剩他们三个的脚步声和魏锋低沉压抑的喘息。
    “对不起。”他忽然低声开口。
    “你对我做过的事情,比这个恶劣多了。”徐安没有看他。
    魏锋唇角微动,吐出一口闷哑的气:“你不该来。”
    “那就别把自己弄到让人想报警的地步。”
    徐安依然没有看他,脑海里却闪回着刚才包房里的画面。Yakov懒散地吐着烟雾,几句轻描淡写的话就能让满桌人随声附和,把魏锋踩在脚下。
    那一幕让她生出一种说不清的荒唐感。
    平日里,魏锋压迫她、羞辱她,把规则当枷锁扣在她身上。可是在更大的权力面前,他和她一样,被轻而易举地踩碎。
    权力世界的游戏,不过如此。烟酒、扑克、笑声,换来的是虚假的秩序和一场拙劣的表演。
    她觉得无趣,甚至连愤怒都没有必要。
    她给魏锋做狗,魏锋给Yakov做狗。Yakov呢,又是谁的狗?
    他们坐进车里。
    “去急诊。”徐安吩咐前座的助理。
    “不用……回去吃点药就行。”魏锋呼吸沉重,撑着沙哑的嗓音艰难地说。
    助理迟疑着回头,神情为难。徐安忍受着因为灌酒而产生的头晕,不耐烦地皱起眉头:“去急诊。不认路就让我来开。”
    助理立刻一脚油门,车子飞快地向医院驶去。魏锋靠在后座,喘息声一阵阵压下来,像钝刀割在空气里。徐安盯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路灯,指尖无意识地紧紧捏着衣角。
    深夜的医院,空旷冷清,不是徐安印象中拥挤吵闹的急诊大厅。徐安第一次知道,急诊竟然也有贵宾室。
    魏锋很快被安置到病床,针剂推入血管,药效缓缓扩散,他胃里的疼痛才稍稍缓解。
    助理出去买吃的,只剩下他们两个在病房里。一切都安静了下来,仿佛能听见针液滴落的声响。徐安正犹豫着要不要留下,魏锋忽然开口:“徐安,可以聊聊吗?”
    她转过头,看到他低垂着眼,看不清楚情绪。
    “好。”
    他犹豫了一下,决定从十年前说起:“那个时候你和我分手,说我们理想不同,嫌我学金融以后追名逐利,太庸俗。”他声音不大,带着刺,像要把旧事重新剥开。
    徐安本能地想否认,却在他继续开口时咽了回去。她已经记不清十年前的自己了,只隐约记得,那时总把生活想得太过容易。
    他轻轻笑了一声,却笑得冰冷:“我无数次恶毒地想,总有一天你会为你的清高付出代价。到那时,我要怎么嘲笑你,怎么施舍你。”
    “可没想到,你真的回来了,还求我给你一份工作。那一刻,我甚至有些害怕,怕是我的诅咒让你落到这步田地。”
    他说着,嗓音愈发干涩,像是还在被这些念头困扰折磨。
    “可你为什么还是那样?你明明已经被生活折磨得遍体鳞伤,为什么还是对金钱不屑一顾?”魏锋转头看她,语气里带着近乎绝望的质问。
    “看到豪宅、奢侈品,你的眼里连一点羡慕都没有。你拼命工作,甚至主动求我,却好像不是为了升职加薪。你只是……真的喜欢研究,喜欢知识。”
    徐安垂下眼,想解释,却又清晰地意识到他要的不是解释,而是一种能让他心安的认同,一种她永远给不了的认同。
    魏锋又沉默了片刻,才艰难地开口,眼神幽深而疲惫:“徐安,我从来没有跟你说过。我从小被我妈逼着讨好我爸,为了他的钱。”
    徐安心口一紧,像被钝物敲中。她一直知道魏锋的父亲很有钱,而他却从小跟着母亲过得拮据。可她从未深究过这背后的那些琐碎而尖锐的痛苦,那些足以压垮一个孩子的痛苦。
    她望向魏锋,他的声音已经停下,像是被某段记忆扼住。
    那时候魏锋刚七岁,学期已经开始,老师催着他交学费。母亲在厨房洗碗,头也不抬,只说:“自己去找你爸要。”
    他攥着书包带,在家门口坐了很久,才鼓起勇气,穿过灰旧的街区,直到站到那片高档小区门口。
    铁门森然,保安审视地打量着他灰旧的衣服。他报出父亲的名字,被放了进去。一路走在修剪整齐的林荫道上,他觉得每一步都是踩在别人的土地上。
    父亲的家门终于开了,客厅宽敞明亮。父亲坐在沙发上,身边的女人微笑着,笑容里满是从容与优越。
    他小声开口要学费。
    父亲抬眼看他,目光冷淡又厌烦:“你妈没钱,拿我当冤大头。她离了婚,还想让我养?可笑!”
    他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,耳根烧得发烫,一句话都说不出来。
    可没有要到钱,他不敢回家。他就一直站在那里,看女人不紧不慢地喝茶,看父亲在她身边难得的低声下气,看他们的孩子笑声清脆。他们无视他,好像他是个碍眼的摆设。
    他在那儿站了整整一个下午。
    直到暮色四合,保姆把饭菜端上桌。他的父亲鄙夷地瞥了他一眼,随手甩下几张钞票。红色的钞票在空中翻飞,轻飘飘地落在地板上。他蹲下去,一张张地捡。有一张被他的继母踩到,他就一直蹲在那儿,看着那张钞票,直到她移开自己的脚。
    他听到那个女人笑了一声,仿佛在看笑话。
    终于从回忆中抽离出来,魏锋眼里闪过一瞬阴影,随即冷笑:“为了钱低头,那是我最早学会的事。我一直以为这就是世界的法则。
    “所有人都在土里刨食,都在为欲望做狗。我们为了金钱和权力出卖身体,出卖尊严,出卖一切。”
    他的声音越来越颤。
    “可你为什么这么清高?你凭什么这么清高?”
    他抬眼看她,眼神深处是压抑不住的痛苦与嫉恨。
    “你看不起这一切,却还要回来找我。你让我觉得,我所有的忍耐和妥协,都像个笑话。”
    徐安觉得喉咙发涩。十年前,她果断分手,从未顾及他会怎样。十年后,她再次出现,也没有想过,这会在他的心口撕开怎样的旧伤。
    魏锋却仍然在说:“我恨你,徐安。所以我拼命地折磨你,想把你拖入我生活的淤泥里,但你好像还是不在乎这一切。你跪在我面前,满脸都是受尽屈辱的样子,但你的眼神永远是冷漠的。”
    “你的清高让我觉得自己无比卑劣。徐安,你是不是一直都看不起我?”
    徐安的心里升腾起巨大的震荡。她一直以为魏锋坚定,强硬,笃信权力与规则。她从不认可魏锋信奉的那套权力运转法则,但她也从没有想过,在那套严丝合缝的权力游戏里,魏锋其实也在动摇。
    胸中有千言万语在冲撞,最后她却只能脱口而出一句:“我从来都没有看不起你。”
    魏锋愣住,目光深处仿佛有什么破碎开来。片刻后,他笑了,笑容里带着悲凉:“因为你从来都没有真正看过我。”
    徐安的指尖微微发烫,酒劲逐渐漫了上来了,她的头有些晕,思绪也变得模糊。她想,如果此刻走过去,抱住他,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。可她终究没有动。
    不知是不是酒精的缘故,骄傲如魏锋,此刻却把所有的痛苦与脆弱摊开在她面前。她明白这样的坦诚来之不易,却仍然无法以同样的坦诚去回应。
    或许,她曾带给他精神上的伤口,但他回应的是更直接、更尖锐的疼痛,她又凭什么去心疼他?魏锋太危险了,她承受不起,也不应该承受。尽管,是她自己亲手将魏锋重新拉回了这场纠缠。
    空气凝固在两人之间,时间被拉得很长。她只是看着他,没有说话。
    良久,她起身走到窗边,用力推开沉重的玻璃窗。夜风带着凉意灌进来,把酒气吹散,把空气里的消毒水味稀释开。
    “抬头。”她轻声说。
    魏锋顺从地抬眼。
    窗外,一轮清冷的明月正挂在高空,银白的光落在屋顶和街道上,把城市的喧闹模糊成了远处的低语,却不与之相融。
    徐安凝望着那轮月亮,声音轻得近乎呢喃:“它一直都在。无论人世间如何喧嚣,如何混乱,它好像总是来自另一个地方。”
    她就这样站在窗前,与他一同望着那轮月亮。风从窗外涌入,带着清冷的气息,将她的发丝吹到脑后。
    古人今人若流水,共看明月皆如此。
    魏锋注视着她明月下的侧影,心口一点点缩紧。他分不清,这一刻,她是在安慰,还是在拒绝。月光轻柔地落在她的睫毛与颈侧,将她整个人都笼在一层朦胧的光里。那轮月亮,仿佛是她目光的延伸,清澈、沉静,永远在他触碰不到的地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