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8章

作品:《拿出登月的力气去爱你

    --“所有无关人员现在撤离主屋外五十米。”
    程骁然被人架到大门口的警车前,红蓝光影在他脸上跳动,他微微偏过头,视线透过铁门望向院子。陶律夏顺着那道目光看去,是那辆银灰色的保时捷,正对着车的墙上挂着一台摄像头。
    阳光下,手铐反射出一道冷光,那光伴随他手的移动闪了一下。
    “只要他来了,你们都得死。”
    神经像被电流击中,还没等意识判断,身体已经先一步动作——陶律夏扯住罗乐往边上一推,几乎本能般把他扑倒在身下。
    轰的一声——
    保时捷爆炸了。
    巨响声撕裂空气,火光和浓烟腾起,热浪卷着玻璃碎片、铁屑、尘灰扑面而来,燃油的味道铺天盖地。
    罗乐被扑倒在地,耳鸣让周遭的一切都成了寂静,过了好一会,他才听见外头的声音一点点涌回来:警笛、呼喊、救护车、无线电的噪音,混成一团。
    他睁开眼,陶律夏还紧紧压着他,喉咙已经发不出声,只能一把反抱住他,手掌黏腻一片,全是血。
    *
    “律夏,律夏--”
    在一声声呼喊中,陶律夏微微睁开了眼睛,视野里一片模糊,他费尽全身力气,抬起手去摸,摸到一手的眼泪。
    “不要哭……别哭……”陶律夏的手指轻轻擦过罗乐的脸,“我们还没有……好好告别呢……”
    “不要!”罗乐的声音颤得厉害,他握住陶律夏的手,“你别说这个。”
    陶律夏努力勾出一个笑容:“你让我说,我最大的遗憾……就是……没有好好告别过……”
    他断断续续地呼吸,注意力越来越散,“储藏柜最下层……有一个……银白色的行李箱……是我……留给你的。”
    “别说了律夏,我求你别说……”
    “还有一件事……”陶律夏的嘴唇微微颤抖,“如果我死了,让我舅舅……把我葬在……我妈妈旁边。”
    “你别胡说,你不会有事的……”罗乐一遍又一遍地亲那张脸,眼泪和血混在一起,带着刻骨铭心的咸味。
    陶律夏的眼皮颤了两下,轻轻闭上了……
    “你千万别睡着啊……宝贝,你和我说会话好吗?你千万……别睡,好不好?”
    陶律夏唇角动了动,声音轻得像呼气:“哥哥……我带着……gopro拍照……还是有点用吧……”
    泪水糊住了视线,罗乐摸着陶律夏的头发哽咽道:“嗯,你真是好样的,你强大得让我尊敬。”
    “再说什么……好呢……”
    “说什么都行。”罗乐把他的手放在嘴唇边,手指冰凉。
    “你想要……什么超能力,你还没有告诉我呢……”
    “我想送你……全世界的玫瑰花……”罗乐俯下身,把脸埋在他的肩膀上。
    “好啊……”
    “好漂亮啊……”整个世界在陶律夏的意识里化作一片花海,他沉沉地睡了过去。
    第83章 最终章
    天快亮的时候, 罗乐从医院回到家。
    他把要带的东西一件件打包好,然后走进浴室,打开花洒, 水流啪打在身上,带来一点“生活还在继续”的错觉。
    他认真地洗头、洗脸, 用香氛沐浴液涂抹全身。在镜子前刮干净胡子, 抹上护肤品——整洁、体面, 除了眼底的那点红, 其他都过关。
    不糊弄, 认真生活, 是陶老师的要求, 融会贯通是卷王在崩溃边缘的自我救赎。
    罗乐换好衣服,在客厅站了许久。
    天色一点点发白, 他终于走到储藏柜前, 蹲下身, 从最底层拉出那只银灰色的行李箱——28寸,行李牌上写着:to r.l
    果然,是留给他的……
    他俯身拉开拉链, 将箱子在地板上摊开, 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一堆小玩意儿。罗乐拿起其中一个盒子, 上面贴着「陶神」写的标签——
    国际猫日的礼物:猫爪造型玻璃杯x1
    建议用途:盛牛奶,倒入后呈现黑、白、红三色
    小知识 tip:拥有三种毛色的猫咪 99.9%为雌性
    罗乐把那些包装好的小物一件件取出,又一件件放回。
    折扇、香水、书签、钥匙扣、徽章、手帕、袜子、文具、装着沙子的玻璃罐……每一样都贴着标签,分类清晰, 说明完备,像他做实验时的标本。
    最底层还有一个命名为「情绪应急包」的箱子,里面装着各种口味的茶包和糖果, 盖子上还有手写的警告——禁:果啤、菊花茶、 齁甜。
    罗乐从里面拿出一盒橘子味软糖,取出一颗放在嘴里。糖放得太久,已经发硬,他一点一点咬碎,慢慢咽了下去。
    行李箱的夹层里,藏着一沓未寄出的明信片。春天的樱花、夏天的海滩、秋天的红叶、冬天的雪,还有一张戴着墨镜的雪鸮,翻到背面,是他漂亮得像印刷体的笔迹——
    “生日快乐,罗警官。
    又错过了整个四季。”
    橘子味的甜意在喉咙里久久不散,泪水无声坠落。
    陶律夏,真是天生的规划大师,他用丰富、真挚的爱意筹划出了人间最细致的惩罚……
    *
    苗川踏进病房的那一瞬,整个人都愣住了。
    陶律夏出 icu 后,这是他第一次来看。原以为会是一间冰冷、满是仪器声的病房,没想到竟是个宽敞明亮的单间。
    一水儿叫不上名字的花,紫的、白的、黄的,把能摆的地方全占了。他拎着豆浆和包子的塑料袋,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。
    不过最让人震惊的,倒不是这些——
    “您这是?”苗川呆了两秒,才找回声音,“我说,你怎么还穿着警服?!”
    “没见过啊?”罗乐只扫了他一眼。
    “上次见你穿,好像还是新警入职典礼那年吧。”苗川半开玩笑,“我都以为你把这玩意儿供家里了,逢年过节才上柱香那种。”
    “你就胡说吧。”罗乐哼了一声,“你上哪儿见去,那时我们还不在一个局。”
    “照片啊,你不是代表发言嘛。”
    罗乐没答,接过苗川手里的豆浆象征性地喝了一口。
    苗川看着他那张疲惫但硬撑的脸,口气软了下来:“陶老师好点了吗?”
    “各项指标都平稳,就是还没醒。”
    “那是昏迷?还是睡着那种?”苗川轻声问。
    “介于中间吧,爆炸那一下冲击太大,医生说可能是大脑在保护自己,暂时关停一些功能,让神经慢慢修复。”
    苗川点点头,又问:“那你呢?啥时候回去上班?”
    “喂!”罗乐把豆浆往窗台上一搁,声音立刻高了八度,“我这才休息了几天!我上这么多年班,休过几天假?不说别的,我替你值过多少次班,你心里没点数?”
    “喊什么啊,我又不是催你。”苗川笑着摆手,“队里有我们呢,程骁然的案子也差不多了,我这不是关心你嘛。”
    罗乐低头理了理陶律夏的头发,声音低下来:“我得在这儿,我跟他说话他有反应,他能听见。”
    病房安静了一会儿,插瓶里的香槟玫瑰微微一颤,浅金色的花瓣松开,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。
    “那个——”苗川开口,又顿住。
    罗乐抬眼:“怎么了?”
    “陶老师……就是你说的「初恋」吗?”
    梦里很安静,好像有人在说话,更深的水底传来悠扬的琴声,声音被水流折成无数细碎的波纹,断断续续,忽远忽近。
    陶律夏顺着声音游过去,脚下漂浮着细小又不真实的虹彩泡泡。
    他看见一辆侧翻的车,悬在浑浊的水中——
    水灌满车厢,一个男人在里面艰难挣扎,他拉开车门,伸手抓住副驾驶的女人,抱着她拼命地游啊游啊,终于把她托上了岸。
    车灯还亮着,光在水中碎裂,薄雾似的散开。男人的动作渐渐迟缓,他没有游上来,在那片雾光中无声地坠落。
    岸上的女人在喊,喊到声音都破了,眼泪落进水里,荡开一圈圈无望的涟漪。
    陶律夏看清了她的脸,是妈妈……
    “sunny,
    汽车落水后,是你爸爸救了我,而他并不知道,他也救了你。
    我一直觉得,他没有真正离开。他的爱汇入了我的生命,也留在了你的身体里,就像我,也从未离开过你。
    我与圣阿尔迪娅墓园的那棵赤松一起生长--
    它的根须上缠着苔藓,潮湿而柔软;苔藓旁偶尔会生出苜蓿,夏天时开满浅紫色的小花;雨水多的季节,蘑菇会从土里钻出来;到了秋天,枝头的松果坠落,被时间埋进泥土,腐化、再生,多年之后,又会长出新的枝芽。
    如果有一天你来看我,看到绿色的绒面,美丽的小花,滚落的松果,那都是我生命的一部分,而我,也仍在你所在的这个世界上,自由生长。
    没有让你看到我最后的样子,但我最后看到的画面,是你小时候的样子--