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1章

作品:《金色柏林

    正在这时,旁边忽然传来一个略微沙哑的声音。
    “宁...酒?”
    “丁老师。”
    宁酒怔了一下,转头望向不远处年过半旬的老人,神情是显而易见的意外。
    “竟然能在这里碰到您,太巧了,”她走上前几步,向乔柏林介绍道,“这是我高一、高二在岭城中学读书时的班主任,丁怀山老师。”
    丁怀山对她的印象显然很深刻,时隔多年仍一眼认出了这个特别的小姑娘,目光转向乔柏林,眼神里多了几分打量。
    显然,乔柏林无论是衣着还是周身气质,都不像是会出现在这片街区的人。
    宁酒看出他的疑惑,朝他轻轻一笑,语气轻快又带几分熟悉感:“丁老师,您最近身体还好吧?还在学校带课吗?”
    “就那样呗。”丁怀山笑着摇头,语气里有点感慨,“现在的孩子聪明是聪明,但少了点耐心,很少再遇到像你那样有天赋又真正学得进去的学生了。”
    回想起宁酒上学的时候,自己担任她的物理老师,那时候的宁酒就展现出了出众的理科天赋,得知她要转学时,他心里还惋惜了好久。
    说到这里,丁怀山问了宁酒近况,得知她刚在沪大读完研,现在在经营自己的心理工作室时,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。
    “正好今天岭中开放日,要不要回去看看?”在宁酒和乔柏林之间逡巡了一圈,他的语气带着几分温和的邀请,“学校现在改造得挺多的,但老教学楼还在,你当年的教室也没动。”
    两人依言来到岭城中学,宁酒循着记忆在三楼尽头找到了当年的教室,教室依旧不大,墙角的漆被重新粉刷过,窗框上嵌着几道细微的裂纹,玻璃却被擦得干净明亮。
    “今天可真巧呀,”宁酒的手撑着课桌椅,歪头朝乔柏林笑,“童年和少年时期,一下都被翻出来了。”
    “能走近那段我没能参与的有关你的童年,是这趟旅程最意料之外的幸运。”
    乔柏林学着宁酒的样子,青筋分明的手撑着课桌,下颌微微向上扬,望向窗外被金色浸透的落日。
    “那么,宁酒同学,我可以更幸运一点吗?”
    夕光透过玻璃洒进来,映在他眉眼间,勾出几分柔和的光影,他清冽的嗓音在这片烫金的静谧中响起,带着晚风般的澄澈。
    “我想了解更多的,有关小宁酒的事情。”
    虽然已经在高中就认识了宁酒,但乔柏林仍觉得自己不满足。
    他好像变得越来越贪心,想知道的不只是那个年少的她,还想认识她更早的模样。
    童年的、上学时的,恨不得把那些错过的时光一一追回,才能让心底涌动的遗憾平静下来。
    听到乔柏林的问题,宁酒先是怔了怔,随即笑了。
    “你真想知道?”
    “当然。”
    她轻轻眨了下眼,原本微弯的嘴角忽地多了几分狡黠。
    靠在课桌边,纤细的脚踝轻轻晃动着,朝乔柏林勾了勾手指。
    “你靠过来一点,我告诉你一个秘密。”
    乔柏林闻言,顺势俯身靠近,两人的呼吸交缠一瞬,少女微甜的气息拂过他耳侧,带起一阵酥麻痒意。
    “其实,”宁酒轻笑出声,“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,觉得你挺讨厌的。”
    原以为乔柏林会露出惊讶的表情,谁知道他只是笑,宁酒反而愣了。
    “你不问问为什么吗?”
    乔柏林问:“要是我知道呢?”
    要是我们那次不是第一次见呢。
    “你怎么可能会知道。”
    看到他这个反应,宁酒不服气起来,想说的话一下子全涌上来。
    “我的童年其实没什么好说的,就是在酒吧里度过的。我爸妈当年确实是因为真爱结婚,在酒吧认识,爱到极致,干脆用酒的名字给自己的孩子取名,”她顿了顿,语气带上一丝若有若无的自嘲,“不过后来感情慢慢淡了,再加上我爸和闻叔之间的一些事,他俩就开始了无休无止的闹离婚和冷静期,最终以我妈搬去德国柏林长居,我爸卖了酒吧去江城结尾。”
    “所以我在江澜实验第一次听见你名字的时候,还没见到你的人,就觉得你可讨厌了。”
    察觉到宁酒情绪骤然的低落,乔柏林握着她的手紧了些,问道。
    “那见到我以后呢?”
    宁酒笑眯眯地侧头看他:“更讨厌了。”
    “......”
    宁酒认真思考了下,要不要告诉乔柏林自己对他的第一印象就是想玩他,但后来怕要是真说了,这人又会以这个为由在晚上大做文章,还是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。
    “总而言之,言而总之,你当时就是一副高冷学神,表面温和实际装装的不好接近的姿态,我超级看不惯的好吗。”
    “所以你来招我。”乔柏林将她搂得更紧了些。
    宁酒有些心虚,还是没忍住扣住他的手腕,轻咬了一口他的脉搏,哼哼道。
    “你就没来招我?”
    那些手段骗得了高中时期的宁酒,骗不了现在的她。
    现在回想起来,有好几次两人莫名其妙地拥抱、接吻,都是乔柏林在蓄意勾/引,当时的自己竟然毫无察觉。
    “说完了我的,你呢?你的童年时期又是怎样的呢?”
    天色渐渐暗了下来,晚风顺着窗隙吹乱宁酒的碎发,乔柏林柔和地替她拂去。
    “我?”
    “对啊,乔总,乔学神,从小到大长辈嘴里的骄傲,同龄人眼中可望不可即的存在。”
    虽然是在问乔柏林,但她只要脑海里勾出他的形象,就大概能想象出他童年时期的样子了。
    “不过猜也能猜到喽,”宁酒捏他的脸,“小时候的乔柏林,大概也是那种,无论在合照里还是领奖
    典礼上,都能一眼被人看到的,闪闪发光的类型。”
    “那你可真是冤枉我了,”乔柏林笑着用鼻梁蹭她的脸颊,“我爸妈那会儿工作都忙,好不容易忙完也常常跑去度蜜月,没空管我,基本都是我爷爷带出来的。”
    “我小时候就觉得,只要把一切做到最好,就能让他满意,那时候的目标其实挺单纯的。”
    他顿了顿,视线落在窗外的操场上。
    “后来才明白,我的环境比大多数人好太多了,也正因为这样,我有足够的时间去学自己感兴趣的东西。”
    “不过有时候知识就是挺枯燥的,一桶一桶往脑子里灌,然后再一股脑倒出来,时间一久,就能摸清楚所有规律,所以我又开始钻研别的东西,比如马拉松、网球。”
    宁酒听了失笑:“你可别告诉我,你的马拉松和网球第一名都是课余时间无聊钻研出来的。”
    夜色一点点晕开,落日的余晖彻底褪尽,窗外的亮光被星影取代,她拉着乔柏林在操场上散步,晚风顺着开阔的跑道吹来。
    操场外是一座低矮的山坡,草没过脚踝,坡顶零星长着几株歪斜的小树,放学了的孩子们三三两两在那里折腾,有人拿树枝戳着地面挖蚯蚓,还有人拎着喝了一半的汽水瓶当作足球踢来踢去。
    “如你所见,这就是我从小生活的地方。”
    丝丝凉意沿着肌肤渗进身体深处,宁酒不禁舒服地眯了眯眼。
    “虽然很不想承认,但我爸妈的事确实对我有不小的影响。小时候的我始终想不通,即便爱情一开始有了,也终究会随着时间变淡,那既然如此,为什么不在发现不对劲之前,就把苗头掐断呢?”
    说到一半时,乔柏林抱着宁酒的动作陡然紧了些,她顿了顿,继续说道。
    “你也看到了,无论是生活环境还是习惯方式,我们都完全不同,你站在这里,别人一眼就能看出你不属于这片地方。我以前也常常觉得,我们这样不一样的两个人,不可能走得太远。”
    孩子们的笑声还在不远处山坡上传来,断断续续的,宛若一串轻快的风铃,忽远忽近地在夜色里回荡。
    “但现在我知道了。”
    宁酒抬起头,琥珀色的眼底映着星光,踮起脚尖轻吻乔柏林的唇角。
    “是你告诉我,原来那种长久的、深刻的、历久弥新的爱情,是真的存在的。”
    -
    盛夏来临时,南半球正值隆冬。
    宁酒和裴月黎几乎没来得及休整,就马不停蹄地踏上了飞往智利圣地亚哥的航班。
    出发那天,乔柏林送她到机场,一路上没有任何异样,直到宁酒开门下车前,冷不丁被身旁的人拉了回去。
    下一瞬,车门被关上,脆弱的脖颈传来半痛半痒的湿意,宁酒终于反应过来,指尖摸着颈间的牙印,又气又笑,只能无奈地推了推他。
    “幼稚。”
    四目相对间,乔柏林的神情淡定,语气平静得近乎无辜:“防丢标记。”
    等到了机场,裴月黎一眼就注意到宁酒脖颈处若隐若现的那抹红。
    她愣了两秒,随即笑得差点没蹲下。